昨天傍晚,媽媽蒸了豆沙包子,遣我送些去姥姥家。由於姥姥、姥爺都已是 80 歲的老人了,飯便都是媽媽和幾個姨媽輪流來做,今日輪到了小姨。
進了家門,二老在看著電視,播的是大宅門。姥姥在數年前一次遭了煤氣的害之後,耳力就慢慢開始退化,近些年記憶力亦差的厲害,我每次到家,能記起我的名字是多數,偶爾也有記不清的時候。看到我推門進來,姥姥招起了手,喚我在她旁邊坐下,我跟姥爺說了來意,把包子在框裡包好,在姥姥身邊坐下了。
因媽媽在家也做了紅豆湯,坐了片刻便起身,跟姥爺說了原因,便想回了。剛站直,趴在姥姥耳邊說家裡也做了飯,就回去吃了。姥姥想是聽了個大概,明白了我要走的意思,說著為什麼要走,這裡有包子,留下吃吧,說著手有力的又拉我坐下,我笑著看看姥爺,是不好硬走,就又坐了回去。
姥姥嘴裡開始重複著剛才的話,這裡有飯,吃了再走吧。
又陪姥姥坐了會,看天色也黑了,又趴在姥姥耳邊,說家裡做了飯,我回家吃吧,要回去了。姥姥聽這話,把我手拿過去,緊緊地攥了起來,又重複了幾遍讓我留下的話,我也又說了幾遍家裡做飯了的事,姥姥才開始松口。
「那你下午還過來吧?」,是姥姥又糊塗了,錯把傍晚當成了正午,這是問我下午還來不來,跟姥姥解釋現在不是正午這個事也不簡單。因為小腦老化的問題,一天中記不清時刻是常有的事,近些年就更頻繁了,有時午休後醒來以為是清晨,或中午打個盹以為到了晚上,都有。
這時在廚房招呼做飯的小姨出來了,見我扯著嗓子也解釋不清,忙過來說,他來,他下午還過來。終於得以「脫身」,姥姥松開了手。
姥姥雖已糊塗的勤,一些事實,如當前是傍晚,我可能要過幾天才能過來這些,本是不必要當真的。而我每次也是想和姥姥說明白,給她老人家解釋清楚現在是傍晚,我回去吃晚飯,過幾天會再過來。但這次我沒再多說,跟小姨和姥爺打了招呼,出了門。
坐上電梯,剛剛姥姥緊握著我手的感覺,確使我突然想起已經過世多年的奶奶了。
奶奶過世已近十年,當時沒什麼借口,只是小,不想坐車回老家看看奶奶。每年只是逢節和爺爺奶奶的生日才會回,每次也多是吃過午飯便返。
奶奶更早之前因為得病,半個身子使不上勁的,說話也只能簡單地發音,但每次都要緊緊的拉著我手,大聲的說些什麼。我聽不懂,其實大家都聽不懂,只能大人們猜著奶奶的意思,一句一句的跟我翻譯。現在想來,也都是讓我好好學習的意思。奶奶為數不多的能說的詞是北京,奶奶想我考去北京,如今我 25 歲,現在看已無去北京的希望。
又突然有個想法,老人們理解兒女、理解孫輩們理解了一輩子,講道理了一輩子,卻只是姥姥這般糊塗之後才有表達自己真實想法的機會。「講道理」的話,家裡做了飯,是要回家吃的,姥爺理解了我,在勸著姥姥讓我回。姥姥糊塗了,是不理解的,是「不講道理」的,她想留下我吃飯,她也說讓我留下吃飯。
她老了,我只是出門上了個大學而已。
她早就老了。